记者 | 刘沥泷
编辑 | 宋烨珺
杨龙等来了竞业达（003005.SZ）的复牌，但没等到预期走势。
11月3日，因股价波动较大停牌核查的竞业达复牌后，直到当天尾盘才勉勉强强封了个板。而早在其回归之初，6板的直真科技（003007.SZ）就吓出一字跌停。
深谙龙头战法的深圳南山游资杨龙不禁感慨道：“现在超短接力真得是太难做了！”
几乎每一个游资大佬的发家史上，都有一段疯狂赚快钱的时光，由此造就的 “八年一万倍”、“涨停板敢死队”等传说，在如今的投资圈里依然广为流传。
“超短”、“打板”又是其中最核心的秘诀。
然而，只要简单梳理一下他们最近的操作案例就可以发现，游资大佬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那些曾经慕名而至的超短追随者们，也在深陷窘境之后，开始纷纷走上了转型之路。
超短战法全线“失灵”
界面新闻梳理发现，从前一直被视为超短玩家“大本营”的小票，已经渐渐无人问津。
Wind数据显示，在2017年年初，A股大小股票活跃度相对是比较均匀的，成交额后500名的个股在A股总成交额中的占比最高一度达到4.29%。
然而，2017年之后，成交额后500名的个股在A股总成交额中的占比开始不断下降，至 2021年最低点时一度仅有0.31%，与此前的高点相比，跌去了九成以上。
即便近期后500名个股成交额开始有所回暖，在A股总成交额中的占比也只有0.6%-0.7%。
图：A股市场中成交额后500名个股占A股总成交额的比重
数据来源：Wind
对绝大多数游资来说，转型最重要原因是“原来的模式玩不下去了”。
杨龙对此深有感触，凭借着对龙头战法的熟练应用，他曾在过去三年里斩获了多只大妖股。比如2020年2月“上车”道恩股份（002838.SZ），仅一个半月时间狂赚超4倍；2021年12元附近重仓买进京城股份（600860.SH），一口气拿到28元爆赚离场。那段时间，杨龙用于记录个人交易感悟的公众号阅读量平均从5000到了6万 ，后台粉丝量更是达到了50W 。
但今年，杨龙曾经引以为傲的“绝活”突然就行不通了，因为有很多时候高位板直接不见了。
界面新闻梳理发现，截至11月17日，今年以来的211个交易日中，有53个交易日的高度板不超过4板，其中16个交易日高度板在3板及以下，甚至有3个交易日高度板直接被压缩到了2板。
图：两市的龙头高度板数
数据来源：Wind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高度板都没了，向来讲究三板起步的龙头战法自然难以为继。
杨龙表示，以前市场一般是由少数的龙头股打出高度，其他热点则以龙头标的作为参考来操作，在四板之后，盘面回归于情绪，以筹码博弈为主。
“但今年以来，参与这类博弈的资金越来越少了，市场变得较为随意，板块切换极快，且龙头高度越来越低，龙头的盘子和体量也越来越小了，能够走出来的妖股更是凤毛麟角。”
其他各种类型的超短策略也都面临着类似困境。
“以前市场上的人气标的或者是每一波细分领域的龙头标的，都会出现反抽的情况，现在本来高位股就少了，还有很多龙头股都直接走A了，一买就是大面，根本没办法操作。”上海擅长于强势股低吸策略的超短投资者张晓杰感慨道。
所谓强势股低吸策略，一般是指在短线强势股回调到重要支撑线附近低吸买入，博弈龙头股走第二波的机会。
至于题材挖掘，同样没那么容易，在专研游资的李强看来，这两年爆炒的很多题材都是明牌的，比如新能源汽车、风光储、医药等，这种题材根本不用特别去挖掘。一些小的题材，则基本上炒不起来，或者轮动极快，也就没有挖掘的意义，甚至于很多个股在有催化消息出来以后，直接演变成了利好兑现，追进去往往只有吃面的份。
1进2也同样难做。随着对该类策略越来越熟、胜率也越来越高，擅长1进2打板策略的白宇曾在2021年仅用了一年时间便成功将本金从100万做到了500多万，在此之前，他实现本金从10万元到100万元的突破用了整整七年。
然而，当白宇牟足了劲向着下一个小目标迈进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变了样的市场”。
据白宇介绍，自己交易模式的核心在于能够抓到10%左右的大肉票，另外90%的交易标的基本上处于小盈小亏，总体基本打平。以前一个月平均能抓到3个左右的大肉票，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抓到5个，但最近半年以来，一个月中都未必能买到一个。
“现在的常态是，一有机会，大家就一致性看多，把盘面直接顶到高潮，第二天就是分歧，根本没办法接力。”
究其原因，广州一家多策略私募的研究总监赵磊认为，超短其实炒的就是个信息差，你比别人反应更快，提前买到了有预期差的标的，就能坐享后面进来的人抬轿，盈利也会十分丰厚。
但是近年来，网络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超短战法”的教程，一个新题材出来，很快小表格就满天飞了，信息差大幅缩短以后，套利的空间也被大幅压缩了。
至于机构和大游资云集的光伏、风电等大题材，往往走的是趋势“路线”，基本不适合超短的玩法。
科创板以及创业板20CM的实行，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往的接力氛围。
在赵磊看来，以往的超短接力策略是A股10%涨跌停制度下的特殊产物，但是现在20CM出现了，很多资金会直接选择去博弈20CM的标的，3个板就相当于原来的6个板了，同时一旦做错一天可能接近40个点的大面，这也会大大削弱投资者进行高位接力的热情。
价值投机盛行
小票萎靡不振的另一面是，大票趋势抱团愈演愈烈，比如风光储和新能源汽车概念板块。
Wind数据显示，在2018年初的时候，风光储和新能源汽车板块的股票一共有700余只，截至目前已经增加至900余只。
以2019年为分界点，在此之前上述板块相关标的日均成交额大约在700亿元左右，在两市总成交中的占比大约在15%-20%之间，此后至今相关标的成交额开始逐步攀升，2021年8月30日，板块当日成交额一度高达5912亿，同时2021年以来相关板块标的在两市总成交额中的占比也已经大幅攀升至35%左右。
图：新能源汽车 风电 光伏 储能的成交情况
数据来源：Wind
此外， “茅20”一直也是资金抱团的不二之选。
Wind数据显示，2016年的大多数时间里“茅20”成交额都在80亿左右徘徊，占A股总成交额的比重大约在 1%-1.5%之间。此后，“茅20”在整个市场中的成交占比不断攀升，至2021年2月末、3月初的时候，占比已经超过了10%，且平均成交额高达1000亿上下，其中2021年2月18日，“茅20”单日成交1256亿，占整个市场比重为11.58%。
近期“茅20”在两市中的成交占比有所回落，但整体依然维持在6%左右，成交额为500亿上下。
图：茅20 组合的成交情况
数据来源：Wind
这些抱团股成为一些游资转型之后的新去向。
界面新闻注意到，近年来一些游资大佬纷纷开始钟情有一定基本面的大票，并频繁与机构席位同框出现在相关标的的龙虎榜上。
以方新侠为例，天齐锂业（002466.SZ）、长安汽车（000625.SZ）、比亚迪（002594.SZ）等，都曾是其重仓博弈的“心水股”，往往单日上榜金额就在1亿元以上。
章建平、上海溧阳路、作手新一、炒股养家、小鳄鱼等市场知名游资也经常单次豪掷上亿元博弈市场热门的一些趋势票。这俨然已经成了游资大佬们一种约定俗成的“玩法”。
这些游资大佬们往往直接选择一些已经走出了趋势的标的，并频繁出现在其龙虎榜上来回倒腾。
以方新侠在今年年初操作九安医疗为例，其常用席位中信证券西安朱雀大街自1月5日至4月15日期间曾16次出现在该股披露的龙虎榜单上，累计成交金额高达37.98亿元。在此期间，方新侠的另外一个常用席位兴业证券陕西分公司也曾经4次登上九安医疗龙虎榜，累计成交金额高达9.79亿元。
1月5日至4月15日期间，九安医疗股价一路飙涨，期间最大涨幅达114.1%。
专研游资的李强认为，这种操作模式选取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有基本面支撑的大票，能够满足游资大佬们对于资金吞吐量的要求，同时又是与热门题材相关联的股票，相比于传统的价值投资来说，操作周期更短，收益也非常可观，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概括的话，更像是“价值投机”。
界面新闻统计方新侠常用席位近年来在龙虎榜单中的成交情况发现，2020年11月份至2021年初的时候，方新侠整体表现比较活跃，但在2021年后的成交额却迅速下降。
在赵磊看来，这种大频率减少出手，一方面跟行情较弱有一定的关系，另一方面也可能意味着，方新侠在探索其他的投资策略，比如往趋势上靠等。
表格：方新侠席位最近两年的龙虎榜榜单的成交情况
数据来源：Wind
至于中小游资玩家们，包括杨龙、张晓杰等在内，在超短策略有效性大幅削弱的情况下，心境也发生了很明显变化，纷纷开始谋求转型。
张晓杰以前炒短线的时候，一天波动十几个点都不怕，亏了就直接剁了，马上切到新标的上，很快又会回血，但是今年直接亏怕了，出手时也开始变得畏畏缩缩，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冲劲了。最近张晓杰交易的标的也在逐步向抱团股靠拢，主要以机构重仓股回抽的低吸为主。
对多个策略都有深度研究的赵磊，最近大半年也在逐步放弃一些偏情绪的策略，开始全力转到趋势策略。“主要是现在的市场环境下，偏情绪的资金非常容易出现踩踏，一不小心就直接一字跌停，会让整个交易的风险敞口过大。”
越来越多的玩家离去，反过来使得超短的玩法更难了。目前超短生态显然已经步入恶性循环。
谁是搅局人？
为何游资大佬们会不约而同地拥抱起了趋势大票？
在赵磊看来，近年来以波段为主的公募基金和以强趋势为主的北上资金，已经成了影响A股市场风格的“决定性力量”，由此，游资想要生存，只能不断往机构抱团的方向上去“锦上添花”。
中国基金业协会数据显示，截至9月底，我国境内共有基金管理公司140家，公募基金资产净值合计26.59万亿元。
界面新闻统计了2017年以来龙虎榜单上机构专用席位的成交情况，为了视觉效果更突出，特别将数据做了20日均线的平滑。
自2017年1月到2020年年初的时候，机构专用席位出现在龙虎榜单中的金额大多都在10亿元以下，2020年1月以后，机构专用席位上榜的金额开始大幅增加，在2021年8、9月份的时候，一度上升至近60亿区间，彼时恰好也是机构重仓的赛道股大幅表现的时刻。
典型的比如8月20日盐湖股份（000792.SZ）披露的3日龙虎榜数据中，机构专用席位累计成交金额高达7.11亿元，净买入金额为4.03亿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机构专用席位在龙虎榜单中的成交金额再次开始稳步提升，从10月初的15亿左右到目前的28个亿左右，几乎实现了翻倍式增长。
表格：龙虎榜榜单中机构专用席位总成交额的20日平滑线
数据来源：Wind
自2014年沪港通开通以来，北上资金在A股市场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Wind数据显示，2017年初北上资金成交额为50多亿，在两市中成交占比为1.2%左右，此后开始扩大，到2020年7月上旬每天的成交已经高达1500亿左右。
虽然近期北上资金持续流出，但是目前每日成交也在1000亿上下，在两市中的成交占比也依然达到了12.5%左右。
表格：北向资金的成交情况
数据来源：Wind
公募基金和北上资金话语权的增强，直接导致了近年来机构抱团的现象愈演愈烈，作为市场上“嗅觉”最为灵敏的游资，在抱团股不断走强过程中，自然会陆续加入到抱团股的“战场”，并进一步导致市场两极分化明显，情绪标的经常出现无人接力的窘境。
此外，近年来监管环境收紧，也是促使很多游资转型的重要原因。2017年佛山系游资被罚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自此之后面对一张张罚单，众游资将合规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说到底，以往游资的“超短”思路，有着不可磨灭的时代印记，在市场环境大变迁之后的今天，已经不再适用，转型迫在眉睫。
一直在多个策略间不断切换的赵磊，如今在趋势策略这块做得越来越顺手了，比如最近其开发的模型接连抓到了中孚信息、泰林生物，米奥会展，欧晶科技等多只大肉票。“趋势策略未来将是大势所趋”，赵磊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杨龙、张晓杰、白宇、李强、赵磊等均为化名）
